砸下75亿,还未投产就破产,这家央企的薄膜电池梦碎了一地

还未投产就破产,薄膜太阳能电池领域的“天选之子”,迎来了尴尬结局。

记者获悉,近日,人民法院诉讼资产网公布的一则拍卖公告显示,8月7日,重庆神华薄膜太阳能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神华薄膜”),将以在线拍卖方式处置财产。换句话说就是四个字:破产清算。


【资料图】

列入其拍卖资产名单上的项目包括:衡重式叉车等机器设备187项;在建工程7幢、产线设备2条;硒\99.999%\颗粒状、EVB胶膜、太阳能背板玻璃等工程物资35项;甚至还包括了一宗土地使用权(项目位于两江新区)。

总投资75亿元的神华薄膜,从设立的那天起就肩负着国家能源集团在太阳能高精尖领域冲锋突破的重要使命。遗憾的是,由于选错了技术路线,神华薄膜“铜铟镓硒生产线”尚未投产,就不得已“自我了断”。

神华薄膜短暂的一生就此结束,令业界唏嘘不已,其中教训值得引起更多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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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死腹中”:神华薄膜的短暂一生

神华薄膜成立于2017年,注册资本12.5亿元。其股东名单可谓华丽,包括中国节能减排有限公司(出资6.75亿元)、上海电气(出资2.5亿元)、莱宝高科(出资1.25亿元)、北京低碳清洁能源研究院(出资1.25亿元)、重庆两江新区战略性新兴产业股权投资基金(出资0.75亿元)。

其中,大股东中国节能减排有限公司与北京低碳清洁能源研究院同属国家能源集团体系;上海电气是全球领先的工业级绿色智能系统解决方案提供商;莱宝高科则是专业研发和生产平板显示上游材料及触控器件的龙头厂商。

这样一支集合能源央企、上市公司、行业龙头以及地方政府力量联合孕育出的神华薄膜,一出生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怎么看,都是前途不可限量。

神华薄膜诞生时,正值国企改革,许多央企子公司纷纷布局新能源,希望在能源转型中抢得一块蛋糕,分享行业红利,只是各家企业布局方向有所差异。神华薄膜则选择了相对冷门却足够高精尖的铜铟镓硒薄膜太阳能电池作为方向。

铜铟镓硒薄膜太阳能电池,又称CIGS薄膜太阳能电池,是指使用化学物质Cu(铜)、In(铟)、Ga(镓)、Se(硒)通过共蒸发工艺在衬底上形成吸收层的太阳能电池技术。这是已经进入商业化阶段的三大薄膜技术路线之一。

当时的光伏市场,晶硅电池与薄膜电池并存,但晶硅电池已经占据绝对主流。不过薄膜电池也有明显的优势:适应性强、制作工艺简单、弱光性好等,曾一度被视为接替晶硅电池的下一代光伏技术。

2017年12月,总投资75亿元的神华薄膜CIGS薄膜太阳能电池组件项目开工建设。该项目集研发、装备制造、组件生产、电站建设于一体,本预计分三期实施。一期投资25.5亿元,建设2条CIGS薄膜太阳能电池组生产线,预计2019年5月竣工投产,产能306MW,年产值10亿元。三期项目全部完工后,将建成6条生产线,预计满负荷年产值30亿元。

彼时,无论是上市公司还是重庆市地方政府,都对神华薄膜这一项目寄予厚望,两江新区政府也将其列为当地的标杆项目来推进。两江新区的官方公文曾表示,“该项目的开工,将成为两江新区发展清洁能源产业的重要里程碑,并助推重庆新能源产业的发展。”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往往更大,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市场变化之快。神华薄膜项目还未投产,行业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神华薄膜成立的两年前,同样以薄膜电池为主营业务的汉能集团,股价一路暴涨,将创始人李河君送上了“中国首富”的宝座,身家高达1600亿。但后来很快,李河君登高跌重,旗下9家经营主体在今年4月破产清算,李河君也“失联”。

很多薄膜电池玩家,要么不做了,要么转型换了方向,如拓日新能,核心产品转到了以晶硅产品为主。目前,国内市场上依然坚守在薄膜方向上的公司,仅存寥寥数家,比较知名的有中建材旗下凯盛科技,杭州龙焱能源,还有中山瑞科,其技术路线主要为碲化镉。

神华薄膜一期建设的两条生产线,是从德国Manz公司重金引进的成套工艺技术及设备。记者注意到,德国Manz公司在2022年8月也宣布“完全退出光伏业务”,并且停止其在CIGS薄膜太阳能领域的所有业务。

身处这样的行业,神华薄膜的命运终点已经注定。

神华薄膜在的一份公告中有提及,经过20年的产业化发展,晶硅光伏组件通过效率提升、技术革新和市场规模化发展,产业链成熟,成本实现了快速下降,而铜铟镓硒光伏产品研发力量薄弱,产品转化率提升慢,产业链尚不成熟,“如果进入项目投产阶段,神华薄膜将出现收入成本倒挂,造成大额亏损。”

权衡利弊之后,神华薄膜选择了止损。2022年1月21日,神华薄膜决定不再续建铜铟镓硒太阳能电池组件产业化项目。2022年5月,神华薄膜大股东中国节能减排有限公司向重庆第五中级人民法院发起神华薄膜破产申请。

神华薄膜的“自我了断”,让大笔投资打了水漂,更坑了所有的股东们:

上海电气披露在神华项目上巨亏,导致其2021年度净利润受损,“公司预计对神华薄膜的长期股权投资确认投资损失为人民币2.32亿元”。同时,由于为神华薄膜的商业银行贷款提供担保,上海电气面临承担连带担保责任风险,相应的最大风险敞口为“不超过人民币3亿元本金”。

莱宝高科2022年年报也披露,截止2022年7月神华薄膜总资产为5.88亿元,净资产为-2.1亿元,净利润为5095.55万元。莱宝高科当初的投资,也全都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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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华教训:企业之败还是产业之败?

神华薄膜的破产,是国家能源集团在新能源投资上的一大败笔。神华薄膜的失败,根本上离不开人的因素,但最致命的还是技术路线选择的失误。从产业发展上来说,薄膜电池越来越成为非主流,神华薄膜的悲剧在于在一个错误的方向上押宝。

薄膜电池曾以其成本优势和广阔的应用想象空间,在1980年代一度达到30%市场占有率。欧美、日本等国都曾将薄膜太阳能技术列为太阳能领域的重点支持方向。这一领域发展出了碲化镉、铜基薄膜电池(铜铟镓硒、铜锌硒硫)、砷化镓叠层薄膜(柔性)电池、钙钛矿电池等细分技术方向。

但经过很多年的发展,薄膜电池在国内外始终处于边缘化的地位。被边缘化的原因,是薄膜电池一直没有建立自己的独特优势。

光电转换效率方面,碲化镉、铜铟镓硒技术目前量产的转化效率已达到19%。但仍落后于晶硅perc电池的23%。与晶硅电池相比,薄膜电池的光电转化率明显不占优势。

相比转换效率,薄膜电池厂商一直鼓吹的优势是在“降本”上。

不同于晶硅电池的产业链(包括多晶硅-硅片-电池片-组件四大产业环节),薄膜电池的生产流程更少、产业链也更短。其生产过程是,将采购来的上游产品TCO玻璃,采用PECVD、磁控溅射等方法进行薄膜沉积,活化后处理,再组件封装即可。从原材料进场到完成组件生产,在一个厂房内即可实现。

但这真的带来了成本优势吗?事实是,随着晶硅成本的快速下降和效率大幅领先,在2010年之后薄膜电池就已失去了低成本优势。以技术最成熟的美国First Solar的碲化镉产品为例,2021年该产品在美平均销售价格0.33美元/瓦,而同期美国进口晶硅组件的均价约0.27美元/瓦,比薄膜成本低了20%以上。

之所以如此,跟薄膜电池一直未形成产业链规模有关。

汉能自2009年开始布局薄膜领域,主营方向为铜铟镓硒柔性薄膜电池。在2012至2014年间,通过收购德国Solibro、美国MiaSolé、Global Solar Energy(GSE)、Alta Devices等薄膜太阳能技术公司,汉能成为世界最大的薄膜太阳能公司。但是多年过去,除了汉能,没有更多的上下游合作伙伴和同行企业一起做大做强。

这种单打独斗、孤家寡人的局面,并不利于企业发展。行业规模小、市场活力不足,就会导致从主产业链到设备辅材都没有生态支撑,产业的降本增效就无法深入推进。这也是薄膜电池的设备和技术投资成本居高不下,长期远远高于晶硅电池数倍的主要原因。

实际上,晶硅技术路线的发展,也经历过设备与技术严重依赖进口、投资异常昂贵的阶段。但随着行业规模的日益壮大,各种设备和技术陆续实现了国产替代,投资成本大幅下降,晶硅电池生产成本进而也得以降低。

全产业链协同,对一个产业的发展持续性至关重要。晶硅电池技术由于建立起了庞大的产业链生态,每个环节都有大量企业参与竞争,为其大规模的产业应用奠定了基础,从而最终实现了全产业链蓬勃发展。

而薄膜电池,却越做越小,市场份额被不断压缩。记者注意到,数据显示,到2021年薄膜电池全球市场占有率已降至可怜的3.8%。

神华薄膜的短命,是企业之败更是产业之败。可谓是选择大于努力,神华薄膜选错了薄膜电池,努不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注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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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遗憾:央企怎么就干不好新能源?

在神华薄膜成立12天前,2017年01月06日,国家能源集团还成立了另外一光伏公司——神华(北京)光伏科技研发有限公司(下称“神华光伏”),公司注册资本高达17.32亿,由北京低碳清洁能源研究院持股60%,上海电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持股20%。

神华光伏主营业务为高效率光伏电池技术、工艺、整体解决方案、新型应用项目、中试线的建设与运行以及下一代光伏技术及新产品的技术开发、技术服务等。本是也寄托了国家能源集团在晶硅光伏路线攻城略地的期望,但最后的结果跟神华薄膜差不多。

这对于国家能源集团来说,不能不说是很大的遗憾。

但如果把视野放大会发现,还有更多央企在新能源行业折戟。在光伏领域“央国企干不过民企”似乎是一种常态,失败的案例不胜枚举。

据媒体统计,从2020年到2022年底,约有25家央国企入局了光伏制造业,单单电池组件端的规划产能就高达162GW,合计投资规模1228亿元。如今再看,很多项目都没了下文,最终走上正轨的只是很少数。

早在2008年,中国兵器装备集团通过收购保定天威集团进军新能源。那时的保定天威主营业务之一也是薄膜电池,然而随着2011年国内光伏行业遭遇产能过剩、价格低迷,保定天威也步入困境。到2016年被破产重整时,保定天威负债率已经高达943%,严重资不抵债。

除此之外,国电集团、中国铝业(SH:601600)、江苏国信投资有限公司等都曾布局光伏产业链不同环节,却无一例外的以失败告终。

究其原因,除了国际环境对中国光伏的打压影响外,国企体制也严重束缚了企业的发展。光伏市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国企内部科层制结构复杂,流程繁琐、决策滞后,一套流程走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在这方面,体制灵活的民企更显出优势。民营企业对市场变化天然灵敏度高,技术研发、产品制造甚至营销政策都是紧跟行业形势的。在高端内卷的光伏市场中,即使是民企,能活下来都是历经千险才能成为幸运者,反应慢一拍的央国企就更艰难了。

记者注意到,2023年7月,国资委下发征求意见稿,拟对央企新能源开发做出规范,要求中央企业“聚焦主责主业”。除了电力、油气两类央企,其他与能源无关的央企,将被限制进行大规模新能源开发。

这一政策背后,或与主管部门注意到了央国企盲目投资新能源造成资本和资源的极大浪费有关。据不完全统计,目前98家在册国资委央企中,有40余家央企都在做新能源。

在规范和引导之后,或许就可以避免更多的神华光伏式悲剧出现,对于聚焦主业做强国企、发挥优势壮大民营经济,都有着积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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